茶杯里的水晃晃悠悠，窗外不时滑过一片野草枯黄的土地、一道泥巴砌成的围墙、几座红砖裸露的平房。1月26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听取扶贫工作汇报，地点不是会议室，而是陕西西安开往安康的一节火车车厢。

10时50分，结束了北京至西安一小时四十分的飞行，李克强一行马上转乘火车。一上车，他便召集随行部委、省市负责人，专题听取扶贫汇报。“我们利用去安康路上的时间开个会。”李克强开门见山说，“陕南是陕西的贫困地区，也是国家集中连片重点扶贫地区之一。在春节来临之前，我们特意来这里看望慰问困难群众，共商破解扶贫重点难点良策。”

既要精准扶贫，又要整体谋划

第一位发言的国务院扶贫办主任刘永富，简单汇报了安康所在的秦巴山区集中连片特困地区的基本情况：全国14个集中连片贫困区，秦巴山区涵盖省份最多、面积最广、内部差异最大。

“这是三个‘最’。”李克强说，“贫困率呢？也是各片区里面最高的吗？”

“贫困率是23.1%。” 刘永富说，“国务院各部委已经做了很多工作，但现在这一区域的扶贫工作还存在资金投入不足、预算规模偏大、片区规划不平衡、扶贫不科学不到位等问题。”

伴随着车轮撞击轨道的声音，刘永富继续介绍未来“精准扶贫”的工作规划。

“这个你不用再介绍，国务院常务会议上已经听取过汇报了。我就问一个问题。”李克强举起手中的材料，向刘永富仔细询问“内部不平衡程度”如何量化考核的问题。

陕西省省委书记赵正永汇报了本省扶贫工作。他说，陕西省扶贫最突出的困难就是秦巴山区。整个安康地区一大半都是山岭坡地，耕地面积小，难以承载农村人口发展。按照年收入低于2500元的贫困线标准，贫困人口达532万人。

李克强点点头，对央行行长周小川说：“国际上有两个贫困线标准，一个是每天收入低于1美元，一个是每天收入低于1.25美元。我们的贫困线是按1美元的标准计算，如果把标准提升到1.25美元，那目前的贫困人口数字恐怕还要增加。”

火车哐哐前行，赵正永提高音量接着说：“这些年，陕西的扶贫思路是，一方面精准扶贫，锁定贫困户，因人施策；另一方面采取超常措施，对于确实不适合人生存的村落，实施整体搬迁，从根本上解决扶贫问题。”

说着，他拿出一幅地图。李克强接过地图，徐徐摊开，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着不停地细致询问。

“你觉得陕西扶贫有什么特殊困难？哪些需要从国家层面加以解决？”李克强问。

赵正永说：“我们集中搬迁需要配套建设，除了学校、商店这些设施，还要修路。交通通了，发展才能活。这和以前的‘村村通’不一样，只有集中搬迁出来，才能彻底解决贫困问题。”

李克强感兴趣地问：“能把集中搬迁的地方变成小城镇吗？”

赵正永说：“我们就是按照小镇、社区的标准在努力。这需要解决交通问题，还需要集中建设更优质的公共服务设施。”

既要“坚定战略”，又要“调整战术”

陕西省省长娄勤俭在发言中提出，陕西整村搬迁效果总体不错。但还存在一些问题。

“能不能把权力放下来？”娄勤俭问，“把村落相对集中起来，具备条件的把村里土地整合到一起，这会减少很多资源浪费，也会产生更大效益。”

李克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向国家扶贫办主任刘永富：“过去我们强调扶贫工作要精准到户没错，但针对一些自然条件太差的贫困地区，如果区域开发跟不上，即便资金精准到户，也不一定能‘扶’得起来。陕西的经验是统筹考虑整村搬迁和基础设施建设，这方面的问题我们需要认真加以研究。”

刘永富说：“两方面都不能忽视，既要抓整体扶贫开发，又要抓精准到户。”

李克强笑道：“是的，两条腿不仅要协调走，还要相辅相成。但一些沙漠化、高山深壑等确实不具备基本生存条件的地区，不把村落整体搬迁出来，恐怕很难让他们彻底脱贫。”

娄勤俭不住点头：“精准扶贫是小角度，大环境的改善是大思路。过去是‘年年扶贫年年贫’，现在我们补上两年，第三年效果就显现出来了。”

李克强说：“目前的一些扶贫措施的确有待改进，比如很多地方明明经济已经改善了，却不愿意摘掉贫困县的帽子，有些地方资金本应该补贴农村，最后却大部分流向了县城，盖了大楼。”他转头看着曾任国务院扶贫开发领导小组副组长的国家食品药品监管总局局长张勇：“你以前做过扶贫工作，你怎么看？”

张勇说：“扶贫分为生活上的扶贫和发展上的扶贫。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能每年只给点生活补贴，一花光就又‘贫’了。要根本改善贫困，必须全面规划，综合施策。”

李克强听后认真说：“我们的扶贫工作确实到了节骨眼上，扶贫开发的战略不能变，但战术要调整。要知难而进，打一场扶贫攻坚战。”

既要继承经验，又要创新思路

由于与会者争相发言，计划中的“汇报会”变成了问答互动的“研讨会”。“各位部长还有什么问题？”李克强的话音刚落，国家发改委主任徐绍史就抢过“话筒”。

“扶贫工作和发展规划应该相辅相成。”徐绍史说，“有些地方花大力气建‘村村通’、改善小学，结果刚建完村子就撤了，浪费很严重。规划主要靠地方，集中连片的贫困地区更要以地方为主，必须把扶贫工作和发展规划结合起来。”

国家扶贫办主任刘永富接过话头：“我还有话要说。”他建议，陕西的扶贫开发首先要做好交通规划，要打造好城镇化建设和交通建设的“综合轨道”。

“对，贫困居民要就近城镇化，你的意见很好。”李克强笑着说。

11时35分，火车已驶入商洛地区，窗外出现了片片麦田和果园。李克强对这场车厢里的扶贫会作了简短总结。他说，改革开放35年让6亿中国人口脱贫，这里面的根本经验，就是“用市场化改革调动了社会创造力”，政府营造脱贫环境、改善生产条件，靠发展最终改善贫困地区人口的生活。

李克强指出，当前扶贫开发已进入新的攻坚期，剩余贫困人口大多生活在自然条件极度恶劣、甚至根本不具备生活条件的地方。怎么扶贫开发，需要进一步创新思路，找到更有针对性的办法。

他强调：“扶贫要把‘整体推进’和‘精准到户’结合起来。要把扶贫工作从‘输血’变成‘造血’，不仅要提高个人素质、劳动技术，也要营造发展条件和环境，尤其要重点考虑交通建设和城镇化建设等问题。”

他强调：“今后扶贫要分清中央和地方事权。中央要加大规划力度，省区也要有更多事权。发展和扶贫要相辅相成，中央和地方各该承担什么责权，要综合统筹考虑。”

11时50分，当李克强说“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时，几位部长仍“意犹未尽”。刘永富抢着发言：“事权可以下放给地方，但资金决不能乱花。”

李克强笑了：“你说得对！要加大监督力度。但也要考虑，不给地方统筹权力，地方就没有监督的责任。“权”、“责”一定要对等。”

另一位部长还想发言，大家都笑了。李克强说：“咱们先吃饭，边吃边谈。”（肖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