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自度

与一般革命老区多数处于地势险要、地形复杂、反动统治薄弱的地区截然不同，南通老区是唯一处于敌人统治最严、势力最强的心脏地带——距南京“仅一日之程”，与上海仅一江之隔,它位于一马平川的江海平原，却能在我党“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全过程中，长期直面强敌、红旗不倒，根本原因在于南通老区人民始终与党心连心、同呼吸、共命运。

土地革命之初，党领导的江苏境内第一支正式的工农红军武装之所以能在敌中央政府的眼皮底下纵横大半年，就是因为南通贫苦人民坚信“只有跟着共产党造反，才是唯一活路”而全力支持。

南通农村位于肥沃的江海平原，是著名的鱼米之乡，也便成了国民党反动政府实施高压政策、强取豪夺民脂民膏的主要对象之一。长期残酷压迫和剥削的结果是广大农民活不下去了，据史料，上世纪20年代如皋农村有90%以上的农民沦为雇农、佃户。他们的境况正如一首民谣所反映的——“租子重，利钱高，苛捐杂税多如毛。数数稻穗千千万，丢了镰刀就讨饭。庄稼人，真难过，地净场光衣裳破。”因此，南通农民的自发斗争此起彼伏。而南通又是江苏建立党组织、传播革命思想最早的地区之一，在党的领导下，大批贫苦农民迅速觉悟，形成了坚决跟党闹革命的信念。1928年春党领导发动了“五一”农民大暴动、建立了“如泰工农红军”。在此基础上，中共中央军委和江苏省委决定建立江苏境内第一支正式的工农红军武装——中国工农红军第十四军。1930年春，党领导的红十四军在通如海启地区一成立，就有数以万计的农民响应和靠拢，立即形成燎原之势。广大农民把红军视同手足，红军每到一处，群众就做草鞋，缝补军衣，站岗放哨。初时，红军游击队没有侦察，农民一遇敌情便急忙报告。红军在前方打仗，赤卫军紧密配合红军作战，少先队就在后方站岗放哨，。老虎庄、汤家沟等战斗，都有几千到一万多农民拿了钉耙、铁搭、大刀、钢叉等武器，沿路和红军会合，参加战斗。

红十四军失败后，敌人对红军游击区的人民实行疯狂的反革命屠杀，但是，通如海启人民却更坚定地跟党继续战斗，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保护游击战士，支持党领导下的游击武装。当时有一首流传的歌谣真实地反映了老区人民与党生死与共的斗争意志：“老大人头挂前街，老二分尸野鸭滩，家中只剩我老三。点火烧了破草棚， 扛起锄头去共产。剥皮抽筋都不怕，天大不了上阴间。我到阴间心不死， 阎王殿上去造反。” 人民冒着生命危险保护游击战士，支持党领导下的游击武装。1930年底，江苏省委派于咸同志回到如泰地区领导恢复工作，他常常一连十几天蹲在野地里，群众冒着生命危险送干粮。贲家巷有个王长生送茶送饭次数最多。于咸说：“我吃了你的，你自己怎么办呢?”王长生说：“穷人不忘共产党，我宁可饿一点，也要让你们吃饱了好干革命，领着百姓打天下呀!”正是靠以王长生为代表的广大人民的掩护和支持，党领导的人民武装斗争在南通地区农村从未停止过。

抗日战争中，党领导的新四军在苏中屡屡以弱胜强、不断发展壮大，成为江苏抗日的主要力量，也正是因为南通老区人民的全力支持。

新四军挺进黄桥后，国民党顽固派韩德勤在蒋介石的授意下，调集了26个团、3.5万人的兵力进攻黄桥。当时驻扎在黄桥地区的新四军只有三个纵队7000人，其中战斗人员不足5000人，敌我兵力悬殊。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新四军依靠苏中地方武装、民兵、老百姓的直接参战和后勤支援，采取机动灵活、主动出击、包围歼敌的战术，一举歼敌1.1万人，取得了黄桥决战重大胜利。在抗日战争中，南通人民把一批批优秀儿女送往新四军，新四军从成立时的1万余人发展到21万人。

在艰苦的反“清乡”斗争中，我党各级组织和武装在通如海启农村如鱼在水、如鸟在林，到处有人民的供给、掩护和敌情报告。这类故事俯拾皆是：

1943年6月中旬一天下晚，区长白桐本带领几名队员在银杏乡一带活动，白天住在当年64岁的陆老太家，夜里外出惩奸除匪。想不到被坐奸发现，即向童店驻敌报信。傍晚时分，数十名日寇、伪军直扑陆老太家而来。白区长及其区队人员已经离开了她家。有个鬼子小队长问陆老太：“你的，白桐本的有？”陆老太灵机一动，点了点头，从房间里东寻西找，故意拖延时间，以让白区长等人走远。最后，她拿了个洗脸铜盆，对鬼子说：“我家没有白铜盆，只有黄铜盆。”弄得鬼子和伪军啼笑皆非，把陆老太打得头破血流，又威胁说要烧她家房子。日、伪军把陆老太家里里外外搜了个遍，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临走时把她家屋角不远处一大堆麦秆草放火烧光。半夜时分，白桐本及其战斗人员及时赶来,立即将火扑灭。

如东县华丰坝环岸村47岁的农妇张玉珍，掩护了受伤的区队王排长。第二天，日、伪军偷袭环岸村一带，一群伪军冲进她家，要掀帐子搜查，说躺在床上的人就是新四军。张玉珍十分镇静从容地说：他是我儿子，害了伤寒病，不能揭帐子，掀被单，又说这种病人被风一吹就没命，而且还会传染给别人。伪军不信，就是要掀被子，把人拖走。她和儿媳死死拖住伪军不放，不顾伪军毒打，忍痛坚持，并故意将马桶碰翻，臭不可闻，伪军这才掩着鼻子离开。结果伪军将她在田里干活的儿子抓走，她和儿媳虽然心如刀绞，但仍然坚挺着，不让敌人看出破绽，最后向亲朋好友借了几百斤皮棉，才把儿子从敌据点里赎了回来。

……

老区人民与党组织、新四军亲如一家，使日伪军如睁眼瞎，疲于奔命，被动挨打，其苦心经营的300华里竹篱笆被一烧而光，3期军事、政治“清乡”计划均告破产。粟裕同志感慨地说：这是“人民斗争的胜利”，真正做到了“党员军事化，农村兵营化”。

解放战争时期的苏中七战七捷、反“清剿”斗争、渡江战役的胜利是南通老区人民用肩挑、用独轮车小木船推出来的。

解放战争初著名的苏中七战七捷，有五战是在南通老区打的。当时我军只有3万余人，而国民党军则有5个整编师、15个旅、12万余人，全部美式装备。但是，南通党政军民全力以赴支持，地方武装直接配合新四军主力，阻击国民党军的进攻，广大民兵破坏袭扰交通运输，做好后勤保障，踊跃报名参军，壮大部队力量。有一个场景至今深深地刻在新四军老战士、原上海警备区副政委阮武昌将军的脑海里：“打完宣泰一战，军队下午5点开始，从宣家堡奔袭150华里到林梓，由于炊事班掉队，大家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在次日拂晓前，当他们走到南马塘时已精疲力尽。这时，远处突然闪烁起星星点点，原来，数不清的老百姓点着豆油灯，自发地站在田埂上给战士们送水、送鸡蛋，部队一下子振奋起来了！一举攻克林梓、丁堰。”在南通人民的支持下，我军连战皆捷，势如破竹，一连歼敌53000余人。据不完全统计，“七战七捷”期间，紫石、如皋、如东、南通四县共出动民工近50万人次，供应粮食13万担。主力部队与敌厮杀的同时，地方武装和民兵也积极配合，地方武装共歼敌4800余人，其中生俘2800余人，并缴获大量武器弹药。

在我军主力奉命战略北移后所进行的空前艰苦卓绝的反“清剿”斗争中，我南线党组织、红色政权和革命武装之所以能顽强坚持，就是因为敌人越残酷镇压，人民越坚定地跟着共产党，冒死掩护、支持红色政权和革命武装。如皋农村一对讨饭的母子在敌人不断搜查的情况下，掩护负伤的区长近两个月之久。“敌后苦斗，可谓‘九死一生’，我能活下来，除了偶然的因素，主要还靠老区人民的帮助、掩护。没有老区百姓，就没有我的今天。”谈及当年多次死里逃生的经历，曾亲历反“清剿”斗争的原南通市老促会负责人、离休干部张正联老人至今记忆犹新。1947年的一天，张正联到敌加力据点附近散发传单，一直忙到深夜。他所借宿的老乡家想让他早上多睡会儿，不忍心在天亮前叫醒他。岂料敌人来了，听到报信，张正联拔腿就跑，敌人紧紧追赶。当他跑到一家烧饼店时，距敌人不到20米了。这时，有三位正在店里聊天的农民见此情形，佯装害怕冲至路上，阻挡了追敌的步伐。张正联趁机成功逃脱，而这三位农民却被抓到据点（后因他们确实是普通农民而被释放）。

在此后的淮海战役、渡江战役和解放上海的战役中，南通解放区的老百姓家家户户忙支前，数十万支前民工大军组成运输大军，又作出了巨大的、不可缺少的贡献，令陈毅元帅感慨万千，坦言这几大战役的胜利是解放区人民用肩挑、用小木船、独轮车推出来的。

南通革命老区的历史就是一部践行党的初心使命的历史，就是一部党与人民心连心、同呼吸、共命运的历史，足以教育引导全党深刻认识党的性质宗旨，坚持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始终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位置、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推动改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推动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把14亿中国人民凝聚成推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磅礴力量。

（作者系南通市老促会副理事长、南通市革命老区县发展史编纂出版指导组成员）